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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78章 天王护法
 木有钱的生活很新奇,所谓的“野僧”也有野僧的过法,让贺穆兰大开眼界。

 饿了化缘换取吃的,渴了就去客店讨碗凉水,站在药铺门口为没钱医治的百姓看看病,顺便抢一下郎中的生意,可以说,僧人全是靠着别人的“善意”而生存。

 “你问我觉不觉得这个世界是个地狱?”慈心为一个失去了亲人的人家念了遍《涅槃经》,闻言错愕道:“那你以为你现在嘴里吃的、喝的,都是魔头给你的吗?”

 “呃…”“在大多数情况下,一切都是善的,否则这个世界早就已经不存在了。将军为何而战?君王为何而治?虎兽吃了肚子尚且不会袭击人,您又为何觉得这个世界是个地狱?”

 慈心抚了抚胡须。

 “是和您之前的奇遇有关?”

 贺穆兰点了点头,说出之前自己的噩梦,遇见的几个奇怪的僧人,又掏出那毒针递给慈心。

 慈心听得脸色沉重,过了半晌才呼出一口气来。

 “贫僧并非天竺本土来的僧人,而是在普通的寺院里长大,只不过喜欢到处游方,所以见的比较多些。施主恐怕不知,佛门自己对‘佛’的争论之烈,都已经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。小乘、大乘、各种宗派、各种‘成佛’之法,几乎可以让一个普通的僧人变的混乱。”

 “我到过很多地方,有见到烧指以明志希望成佛的,有见到刺瞎自己眼睛以求‘明’而成佛的,有见过光脚效法西域僧人苦修而成佛的,也有追求男女之道双修以成佛的。人人都在追求成佛的方法,发的愿也越来越大,却唯独做不好一个‘人’。”

 慈心叹气。

 “僧人僧人…做僧人有什么不好?今你斥我是‘伪经’,明你说我是‘假说’,佛门慈悲为怀,戒嗔戒妄,这才是立世的根本啊。”

 “大师说的不错,你的意思是,这昙芸也是…”

 “天竺有王,名为‘阿育王’,以大乘佛教治国,佛教经文谓之曰‘法王’,或‘转轮王’,传之中土,名为‘天王’,天王护法,治国传教,名为‘天王治国’。此法传入晋时,也为中原所用,羯人石虎曾自号‘大赵天王’,秦姚兴自称‘姚天王’,便是用了天王制治国,认为自己是佛祖降世而成的‘天王’。你若说有一群白衣人辅助僧人行事,那大约是‘天王’派的僧人,如今他们在北凉最为活跃。”

 “僧人原本是出家修行的,但因为阿育王曾成功的让天竺的佛法兴盛,佛门在那段时间得到了极大的发展,就有僧人认为‘天王’护法对于佛门的兴盛非常重要,并积极的推动僧人入世和干涉朝堂,尊崇最强大的领袖成为‘天王’,最终为佛门一统而扫清道路。”

 贺穆兰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情,可见这种事在佛门中也有分歧,而慈心属于中立温和的那一派,所以才能说得这么不着烟火气。

 “这在如今的佛门,已经获得了不少人的认同,成为了显学。昙无谶大师性格古怪,佛学惊人,却也是‘天王派’的僧人。你说盖吴所说的那个僧人发了那般大的宏愿,那应该是净土宗的天王派僧人,希望天下一统之后实现众生平等。”

 慈心摇了摇头。

 “这人已经入了魔。”

 “为何这些僧人这般强大?”贺穆兰想起那群白衣人,她曾和他们在寺中过手,所以更加了解他们的可怕。

 “那些白衣人也是僧人?”

 “那些是‘法护’,属于天王身边的护法之人,类似于佛门的保护者。一旦他们找到认为是‘天王’的人,就会去效忠与他,并不专门为哪个僧人服务。当年大秦天王苻坚、大赵天王石虎都是法护效忠的对象,可惜都失败了。”

 慈心顿了顿。

 “‘天王’并不好找,如今魏国和宋国为诸国最强,魏帝和宋帝自然也是‘天王’的最佳人选,可惜魏国虽然崇佛,但如今的魏帝身边早早就有崔浩和寇谦之两位领袖,而这位陛下似乎是个实用者,外儒内法,而且非常…”

 慈心神色古怪地想了想,用了一个稍微“委婉”点的词:“…节俭,不愿意用大量的铜在造佛上。所以鲜卑贵族大多是用着私财供养佛寺,魏帝却很少参与这种事情。”

 贺穆兰了然地点了头。

 要抠门的拓跋焘花那么多钱发展“天王制”他情愿拿那钱去养军队。

 “至于刘宋,儒生排佛由来已久,佛教是胡人传入,正统历来认为佛门是‘胡门’,那位宋帝又体弱多病常在深宫,这和‘天王’的特征并不相符。天王需要能征善战、又能感召佛,他连骑马打仗都不成,自然不会是天王。”

 “魏帝和宋帝都不可能成为‘天王’,而河西地处东西汇,北凉十分强盛,西域来的僧人众多,国主沮渠蒙逊英明勇武,便成了‘天王派’僧人的阵地。”

 “你是说,佛门认为沮渠蒙逊是‘天王’?”贺穆兰不可思议地说道:“可是他都已经六十多了!”

 “沮渠蒙逊当然不是‘天王’,他只是尊崇佛教,却不愿意完全推行‘天王制’治国,依旧重用儒生,为两位嫡出王子启用汉人的先生,接受汉人的治国之道。”

 慈心低了声音“昙无谶大师怀疑两位王子都死于非命,和那些人不无关系。正是因为他害怕越陷越深,才跟随沮渠牧犍来了北魏,伺机离开北凉…”

 贺穆兰倒一口凉气。

 沮渠蒙逊的长子和次子都是孟皇后所出,身体强健且十分英武。

 长子沮渠政德多智,次子沮渠兴国善战,皆是文武全才。匈奴人起汉名都起的晚,从两个孩子的名字就可以看出沮渠蒙逊对他们的期待。

 可就是这两位王子,全都英年早逝。

 长子沮渠政德是在攻打柔然时中了陷阱而亡。次子沮渠兴国也是中了陷阱被西秦俘虏,国主不但不敢杀他,甚至还把女儿嫁给他,可见他的了得。

 可惜赫连定灭西秦的时候,这位王子不知为何莫名其妙混在了宗室堆里,连自己的身份都没报出来,就被当做西秦宗室杀了。

 北凉原本厉兵秣马想要发兵去救回世子了,这件事一出立刻国内大,三王子沮渠牧犍成功上位来北魏出使,而赫连定成为北凉的仇人,以后会酿成什么苦果还不得而知。

 “所以,佛门现在是要扶植沮渠牧犍?”贺穆兰仔细想了想“他是敦煌太守,支持佛门僧人在敦煌开佛窟、建佛像,甚至和我国颍川王立赌约想要他在敦煌建佛像,又有昙无谶大师陪同,也许是…”

 “这我就不知道了,我只是一个游方的野僧。”慈心调整了下坐姿。“不过三年前,孟皇后的幼子沮渠太平改了名,成了沮渠菩提。”

 “你是说,有可能这位王子也是佛门扶植的‘天王’?”贺穆兰皱起了眉头“还是沮渠蒙逊为了保护这个唯一的嫡子?”

 “这我就不知道了,我只是一个游方的野僧。”

 慈心继续重复。

 “大师这位游方的野僧,未免知道的也太多了!”贺穆兰测测地说道:“大师难道不知道,知道的太多,总是会没命的吗?”

 “阿弥陀佛,施主不要这样对我笑,我会害怕的。”慈心不安地扭了扭身子“我什么都不知道,是施主自己猜的。”

 “哼哼,不想死的话,就乖乖把钱拿出来!”

 贺穆兰凶神恶煞地跳了起来,指着慈心大叫了一声。

 “我…”

 啪!贺穆兰刚刚还没威风几秒,只觉得脑后一阵劲风袭来,直后脑勺,顿时惊得浑身肌紧绷,微微晃了晃脑袋想要偏过去。

 可只是不到一秒的时间,贺穆兰突然想起来暗器如果被自己让开,就会直她身前的慈心,所以贺穆兰不得不一边做出高难度的下动作,一边翘起一条腿将慈心提到一旁。

 咚!咚!贺穆兰和慈心双双倒地,那暗器打到了两人靠着的墙上,不知道滚到了哪里去。

 由于之前有毒针事件,贺穆兰一刻都不敢放松,从地上爬起身立刻就往暗器袭来的地方跑去。

 而慈心哼哧哼哧地爬起身,看着那墙上的凹陷若有所思,开始在四周的草丛里摸索起来。

 贺穆兰身上没有钱,慈心又只进不出,两人吃了点稀粥便找到这处破败的火正庙躲雨。

 好在这破庙旁边还有些新鲜的草,否则大红也要饿肚子。

 正因为下起了雨,贺穆兰和慈心才不得不在这里盘桓,而后才有空闲功夫说起佛教之争。

 谁料那群人竟然魂不散,竟连这里都找了来!

 慈心在草丛里拿出一颗圆球,举起来看了半天。这时候贺穆兰找到了凶手所在的地点——不远处的一棵大树。

 “你给不给我下来!”

 “我我我就不下来!”

 “不下来是吧!”

 贺穆兰看了看这棵树的大小,抬手拔出间的磐石,对着树干狠狠一劈!

 只听得一声大响,树干上被砍出了一道裂痕,但明显离被砍倒还有很大的距离。那树上的男人看见贺穆兰费了这么大力气只劈出一道痕迹而已,忍不住哈哈大笑:

 “哈哈哈!你慢慢劈!你当这是砍柴吗?哈哈哈哈…”贺穆兰冷哼一声,还剑入鞘之后,突然活动了两下筋骨,对着那棵树冲撞了起来,不停的用肩膀去顶那处裂

 “大师还说让我多动,我想起来今天都没怎么动。”

 整棵树开始摇晃。

 “喂,你难道是熊吗?还是黑熊变的?”树上的男人吓得只能抱住树上的枝杈“你到底是人是怪!啊啊啊啊!”贺穆兰猛力地对着那处裂痕撞了四五下之后,那棵榆树终于直接倒下,连带着那个男人也摔了个七荤八素,半天爬不起身。

 “痛痛痛痛…我说那和尚你居然见死不救,好歹我也算救了你…”“什么救不救!”

 贺穆兰三两步走到那个男人身边,一把抓起他的领子,将他提了起来。

 “咦?”贺穆兰看着这个小年轻的脸觉得有些面,一时又想不起来。

 “你是谁?为何要对我用暗器?”

 “你管我是谁!老子路见不平,拔…拔…什么相助!你一个有手有脚的大男人,居然欺负游方的和尚!和尚能有什么钱,你连和尚都打劫,简直是丧心病狂!”

 “你少给我顾左右而言他,谁指使你来的?佛门?北凉?”

 贺穆兰将他提的离开了地面,只能惨叫连连。

 “你还说你不是野熊!哎哟我的娘啊!我今天真晦气!”

 “施主,他大概不是刺客…”慈心见到几步外的树都倒了,连忙三两步冲上前来,将手中的弹丸递给贺穆兰看。

 “这只是个木弹,小孩子弹弓上用的。”

 “谁是小孩子!老子只是怕弄出人命才没用铁蛋!老子的弹弓弹无虚发,一头牛都打的死…”

 “嘴巴干净点,别老是老子老子,你是谁老子!”

 贺穆兰一巴掌拍下去,把那小年轻丢到了地上。

 “大师,看样子只是误会。”

 贺穆兰松了口气。

 “但在外面不但散不了心,因为这群人还弄的提心吊胆,我们还是回军中去吧。”

 “等雨小了些…”

 “军中?你们是鲜卑人?和尚也能当兵了吗?”

 地上的年轻人捂着股坐了起来,抬头看向两人。

 “你不是打劫他?”

 他伸手指了指贺穆兰,又指了指慈心,肩膀一颓。

 “那我岂不是差点白伤了人?”

 “你做事如此莽撞,若是撞到一个心狠手辣的手上,又或是真是打家劫舍的强人,此刻怕已经死了。”

 贺穆兰板着脸训完他,看了看那棵树,只觉得自己最近太容易动怒,变得一点都不像她,这也是要命。

 “你们住了我的屋子,还在我家门口打家劫舍,我能不管吗?”

 那年轻人骂了句晦气,站起来却不敢多言。

 看样子是怕了贺穆兰了。

 慈心上前检查了那孩子一番,发现他只是身上有些擦伤,总算是松了一口气,又接下身上的僧袋,把里面的栗米全部倒在他衣服的下摆上让他兜住。

 “这些给你惊吧,我们要回去了,也用不上了。”

 贺穆兰习惯性去掏袖袋,这才想起来袖袋里东西都给了慈心了,忍不住对天翻了个白眼。

 “我就给不了了,我东西全给你拿去了。”

 “原来你才是强盗…”年轻人嬉皮笑脸的兜住了米“我叫高金龙,是个四海为家的游侠儿,谢啦,大和尚!”

 “阿弥陀佛,贫僧法号慈心。”

 “高金龙…怎么听着这么?”

 贺穆兰皱起了眉头,突然一击掌。

 “啊!高金龙!你怎么不在梁郡!”

 那高金龙原本还在嬉皮笑脸,一听到贺穆兰的话立刻蹦了起来。

 “见鬼,你真是野熊!你怎么知道我是梁郡来的!”  M.XieHoU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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